看见困局丨距离：难以弥合的边界
这是养老困境系列报道的第二篇。
和我们一起，看见被“距离”困住的他们。
穆玮感觉自己离父母越来越远，一千多公里的距离是固定的，但中间夹杂了越来越多他说不清的原因。他开始寄希望于和父母住的近一些。
当距离近了之后，与父母同城的包禹并没有穆玮想象的那样轻松。对于父母，他心中更多的情绪也是“愧疚又无奈”。
远在异乡的白堂不停打电话催促父母按时吃药，他曾幻想，“如果我有一个兄弟姐妹在爸妈身边”。
穆玮已经两年多没有回家了，这和他原本想的不一样。“一年得回家两次，至少过年一定要回家”，这才是穆玮当初决定留在北京时的计划。
四年前，来自黑龙江的穆玮大学毕业后选择北漂。尚未到来的疫情、父母健康的身体、更加可观的收入，让当时的他没有过多犹豫就做出了决定。
离家之前，一千多公里的距离在穆玮看来不过是十余小时的火车，“交通这么发达，感觉睡一觉就能到家。”但如今在穆玮心里，距离不再是简单的公里数，还是可能会耽误的工作、舍弃的娱乐休息以及千里奔波的疲惫。
疫情爆发后，封控成为常态，距离被放大了几倍。穆玮发觉自己会更加频繁地给父母打电话。“我爸妈把前半辈子的精力都投到我身上了，等我长大了，他们也不愿意过多打扰我的生活。”穆玮表示，自己主动联系父母才能了解到他们的情况。
“家里时不时封控，他们打工也不像以前能有持续的收入。”穆玮最担心父母有难处但不忍心告诉他。今年年初老家疫情封控，穆玮在电话里听到父母没法出去干活，赶紧给他们打了钱，网购了许多物资寄回家里。穆玮告诉记者，这是远在千里之外的自己唯一能做的，“其实老家的物价水平不算高，父母的开销也并不大，但总感觉离得太远了，希望能通过这种方式多注意到他们的生活细节，多弥补一些。”
幸好疫情没有影响到父母的健康，不过穆玮还是做好了随时出发的准备：“如果有人病倒了，我肯定第一时间回去，不管多远。”
穆玮担心的问题在白堂身上已经发生了。
今年41岁的白堂与妻女生活在南京，和黑龙江老家相去千里。父母的身体一直不太硬朗，遥远的距离常常让他觉得在对父母的照顾上力不从心。
疫情来得猝不及防。原本需要陪母亲去医院日常检查、取药的父亲也病倒了。白堂记得，当时父亲还在电话里骗他没事，他听出父亲沙哑的嗓音后又急又气，但上千公里的距离让他没有说回就回的勇气，“离得这么远，万一路上我被感染了，岂不是更加得不偿失。”电话变成了白堂唯一能抓住的东西，父母在白堂一遍遍的电话里，独自扛过了疫情。
白堂表示，自己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听到父母身体问题的消息。他也曾暂时抛开工作和小家，奔波回去，在病床前照顾，“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我不能抛下工作和妻女不管。”白堂的父母都是有兄弟姐妹的，有事情便会聚在一起商量解决。他偶尔会幻想：“如果我有一个兄弟姐妹在爸妈身边，是不是就不会觉得（离得远）这么棘手了？”
有同样幻想的穆玮决定让自己变成父母身边的那个孩子，他打算劝说爸妈和自己一起来北京。在他看来，父母在老家并没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北京打工的机会更多，赚的钱也更多。但这个理由并没有说动父母，“他们觉得自己的房子在这里，亲戚朋友都在这里，不愿意走。”穆玮也知道，这个想法并不成熟，因为他自己也还没有安顿好自己。
80后的包禹和父母生活在青岛的城市两端，开车需要一个小时，“一般一个月回去两三次。”
“我算是同龄独生子女中比较幸福的那一类。”父母离得不远，都是知识分子，有充足的退休金和医疗保险，“俩人生活上没什么忧愁，我也不用他们操心，他们顾好自己就行。”包禹介绍说。
包禹离婚了，自己一人带着上小学的儿子生活，一边工作一边照顾孩子。有时候实在分身乏术，还需要把母亲接来帮忙分担。包禹觉得有些愧疚，“本来应该是我照顾他们，结果他们还得帮我照顾孩子。”包禹也曾想让父母搬来和自己一起住，但家中90多岁的爷爷还离不开父母的照顾，“好在我爸不是独生子女，照顾爷爷不算太辛苦。”
几年前，包禹母亲得了耳石症，虽然不算特别严重，但发作起来，一刻都忍不了。母亲入院治疗的两周时间里，只能由离父母更近的堂哥陪护，他自己只能匆匆去探望几次。“我心里很不舒服，爸妈需要的应该是我的陪伴，我当然可以帮他们请护工，可是总还是觉得应该自己去照顾。”
为此，包禹也拿不准儿子的主意。他原本希望把儿子送到国外的初中，“儿子就我一个家长，如果要出去，我肯定得陪读。”可是他也不忍心把父母留在国内，毕竟父母也只有他一个孩子。儿子的出国计划就这样被搁置下来，但包禹又忍不住在心里一遍遍地筹划，他担心孩子再大一些就很难融入国外的生活了。
距离的缩减并没有消解包禹的担忧，“不论父母离得多近，我都觉得陪伴是不够的，因为我还得顾自己的生活”。有时候包禹看着现在还健康的父母，心里也想着在不远的将来的事情。“人到了一定的年纪之后就会觉得时间过得特别快。”再过几年，他就奔五了，父母更加衰老，孩子又到了青春期，包禹不敢深想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