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结束，在石湾中学支教的廖志宏重新开始了与家人分居两地的生活。对他来说，为期三年的支教生活，正在慢慢走上轨道。
这是廖志宏成为博罗中学石湾分校校长的第四个学期。2019年9月2日，博罗中学石湾中学教育联合体正式挂牌成立。石湾中学这所乡镇中学，自此成为了博罗中学的分校。
教联体，是博罗在教育领域的一个创造。优质学校派出骨干力量帮扶乡镇学校,以学校结对共建的形式，带动区域内薄弱的乡镇学校协同发展。
教育，孕育着城市的希望。这场新型“送教下乡”实验的最终目的，是促进城乡优质教育资源均衡配置，改变当前城乡教育发展不平衡、不充分的局面。
转机:镇上来了县城学校老师
时钟指向下午三点，正是学生们上课的时分。廖志宏坐在办公室里，翻看着石湾中学各年级上一学期的考试成绩。
石湾中学是一所完全中学，既有初中学段，又有高中学段。
“这一年多以来学校的氛围改变了很多，行政分工更加明确，老师的积极性提高了，环境卫生有了明显改善”，回想起石湾中学近两年发生的变化，廖志宏感到欣慰，“虽然这两年陪伴家人的时间少了很多，但是这些付出也总算见到了价值。”
这一切成绩的取得来之不易。2016年，石湾中学和铁场中学合并，组建了学生人数规模更大的石湾中学。新的校区位于石湾镇源头村，学校软硬件设施提质升级，总建筑面积近8万平方米,可容纳5400名学生。
然而，学校的内部管理却成了真正的难题。“以前对老师的考勤全靠打卡，学生对老师的评价和教师考核不挂钩，财务管理也比较松散”，廖志宏在初到石湾中学时，就感觉到了管理制度改革的迫切，“必须要改，越快越好！”
事实上，受制于师资力量短缺、办学质量不高，像石湾中学一样的乡镇中学一直处于积弱状态。在2020年以前，办学历史已近40年的石湾中学从未有学生考上重点高校。
2019年的暑假里，博罗乡镇中学教育迎来了转机。
为发挥名校辐射带动作用、促进优质教育资源均衡配备，2019年7月，博罗酝酿出台了《博罗中学石湾中学教育联合体组建工作方案》（以下简称《方案》），决定成立博罗中学石湾中学教育联合体。
教育联合体，是区域医疗联合体也即医联体在教育领域的复刻版本。后者通常由一个区域内的三级医院与二级医院、社区医院、村卫生站组成，通过上级医院向基层医疗机构派驻专家，实行双向转诊，实现各级医疗机构的资源共享。近年来，在基层医疗条件短时期内得不到迅速改善的情况下，医联体让更多群众在家门口少花钱、看好病。
这项改革措施在博罗已有落地实践——2017年6月，博罗县人民政府与惠州市中心人民医院举行了“医院管理紧密型合作试点签约仪式”，正式敲定了惠州市中心人民医院与博罗县人民医院的“医院管理紧密型合作”关系，博罗县人民医院自此成为惠州市中心人民医院博罗分院，与总院实行实行人、财、物统一调配，管理、利益一体化。
与医联体的建设模式类似，教联体的改革同样设置了牵头学校。博罗县教育局相关负责人介绍，博罗中学石湾中学教育联合体采取博罗中学作为牵头学校，与石湾中学共同组建以高中教育为主的教育联合体的模式，两学校之间实行管理互通、领导流动、师资共享、研训联动、质量共进、文化共建、特色发展、项目合作、共同考核九大方面联合。
和医联体建设模式不同的是，博罗中学石湾中学教育联合体组建后，两所学校保持法人独立不变、经济独立核算不变、行政关系不变，原则上保持人、财、物管理独立。
激活：吹响引进优质教育号角
诚然，这是一次全新的尝试，也是一次全新的挑战。
博罗探索教联体建设的初衷，是发挥名校辐射带动作用，推进县域高中教育均衡发展，提升石湾中学办学水平，努力让每个孩子都能享有公平而有质量的教育，为乡村振兴培养人才。
《方案》提出了教联体建设的明确目标——“让教育联合体里的每一名学生享受平等优质的教育，让每位教师在互动中共同发展，并力争三年内将石湾中学打造成市内优质学校。”
依托博罗中学的教学管理模式和教育资源，作为分校的石湾中学与博罗中学实行统一管理，以博罗中学作为管理主体，石湾中学高中部与博罗中学高中部普通班实行统一管理思想、管理制度、管理模式、教学模式、办学理念。
师资方面，由博罗中学派出管理人员担任石湾中学的校领导和中层领导，派出各学科的名师或学科带头人到石湾中学授课，根据石湾中学的薄弱学科情况制定相关帮扶措施。同时，石湾中学根据学校发展需要，派出年轻教师到博罗中学进行跟岗学习。
先进办学理念、管理经验以及师资团队的到来，让石湾中学吹响了引进优质教育的号角。
2019年9月，廖志宏等15名来自博罗中学的骨干教师被抽派到石湾中学任教，这一轮支教为期3年。
从大学毕业后，廖志宏就到博罗中学任教，几乎从未与家人分开。2019年，廖志宏的大孩子还在念小学，小的孩子还不满2周岁，他每天负责买菜做饭。2019年7月，廖志宏接到县教育局通知，计划派他到石湾中学负责教联体的组建和统筹。他同意了，心里却开始有了许多牵挂。“暑假的两个月里，每天空闲的时候，我就躺在地上想，家人怎么办？”最终，他决定请岳母来帮忙带孩子，独自一人前往石湾。
2019年8月，廖志宏带着第一批支教老师到石湾中学踩点。
直到9月1日，他接到了正式通知——
“明天你带上生活用品，去石湾中学。”
“好。”
“来石湾支教的每一位老师都克服了家庭的重重压力，也为激活石湾中学的教育教学注入了新鲜力量。”廖志宏说。
在第一批支教老师中，语文老师朱碧陶和她的丈夫是其中的教学骨干代表。朱碧陶被选派到石湾支教时，她的孩子正准备读小学四年级。跟随父母的脚步，他也转学到石湾的一所学校就读。“舍不得孩子离开身边，就这么拖家带口地来了。”朱碧陶说。
和很多乡镇中学一样，石湾中学的教师大多都在本地有固定住宅，新建的校园里暂时没有建设家属楼。因此，从博罗县城来到石湾的朱碧陶一家，离开原本舒适的住宅，就挤进了石湾中学的学生单间宿舍。不仅如此，朱碧陶每天接送孩子上学和放学，往返一趟至少需要40分钟，生活节奏骤然改变。
然而，对最初来到石湾中学的朱碧陶来说，生活上的不习惯尚是其次，更主要的不适应还是工作环境的转变。“以前我在博罗中学教的是‘创新班’和‘卓越班’，上课一呼百应。”朱碧陶告诉记者，创新班和卓越班是博罗中学在高中阶段特设的班级，被录取到创新班和卓越班的，都是中考成绩排名靠前的学生，“来到石湾中学以后，班上的学生似乎怎么点都没有反应。”
作为第二批来石湾中学支教的8名教师之一，周本傲有类似的体会。在2020年的高考中，周本傲班上的一名学生考上了北京大学医学院，即便是班上最后一名，最终也顺利考上了本科。有着这样优秀的教学成绩，作为班主任的周本傲在2020年的教师节获得表彰，被评为“博罗县优秀教师”。
然而，最初来到石湾中学，周本傲感到有些惊讶，“学生们的数学和英语成绩都和博罗中学的孩子们有很大差距，尤其是英语，有些学生连26个字母都不能认全。”
对于朱碧陶、周本傲这样的支教老师来说，需要重新适应的不只是环境，更是和原来完全不一样的学生队伍。
突围：改革下的教学新景观
事实上，伴随着学校管理制度的改革，在支教老师和本校教师的共同推动下，石湾中学的教学氛围正在发生巨大转变。
面对不习惯阅读说话的学生，朱碧陶决定换一种教学方式。从前在博罗中学时，她经常要求班上的学生练习作文，一写就是800字以上。在石湾中学，她把字数要求降低到300字，从精短的作文开始，鼓励学生多读、多写、多说，慢慢地，班上学生的作文字数从300字增加到500字。如今，他们也和本部的学生一样，已经可以在日常练习中轻松写出800字的作文了。
让朱碧陶感到欣慰的是，在2019年广东省教育厅组织的“致祖国母亲的一封信——新中国成立七十周年”征文比赛中，她指导的学生吴湘雯获得省三等奖。这一奖项来之不易，全县高中仅有5人获得。
周本傲开始试着给学生放录音，让他们跟着读英语。作为英语备课组组长的他非常重视词汇教学，他要求各班级的英语老师经常给学生编纂词汇小册，从基础做起，夯实学生们的英语学习根基。
从2020年9月开始，石湾中学开设了两个“博中班”。“博中班”的任教老师全部由博罗中学的支教老师组成，正在打造“教联体”的品牌，吸引更多优质生源。
2020年11月，石湾中学教研室独立开设，朱碧陶成为教研室副主任。朱碧陶介绍，在教育联合体的带动下，石湾中学教师教研积极性提高，教研能力不断加强，2020年参加市、县的论文评比数与往年相比大幅度增长。值得注意的是，在石湾中学初中、高中分设科组长后，科组、备课组工作得以常规化，集体备课成为常态。
如今，博罗中学与石湾中学的毕业班的联系变得更为紧密。2020年春季学期，石湾中学初三毕业班返校后，立即组织了与博罗中学初中部的联考，采用同一时间、同一份试卷和相同评估的方式。在高三的全省统一模拟考后，来自博罗中学的骨干教师深入高三，分学科科学指导备考，召开本科临界生座谈会等，为高考备考提出意见，得到了良好的反响。
“家长对学校的认可，就是对教联体的认可。”到石湾中学支教以来，廖志宏在学校招生工作中深切感受到本地居民对于石湾中学的改观，“2020年，七年级争相入读石湾中学的石湾户籍人数有660人，相对2019年增加了近200人，名校效应初显。”越来越多的家长认为，孩子留在石湾上学，不比到县城差。
廖志宏表示，石湾中学将抽派更多年轻骨干教师到博罗中学跟岗学习，统一备课、统一教研，加强沟通。通过教育联合体，石湾中学教师队伍的教研水平得到提升，进而提高办学质量。
这场教育改革实验带来的变化，正在更细微处发生。石湾中学的校区距离石湾镇区中心距离较远，以前这里每天上午的上课时间是7时10分。2019年9月后，随着一系列教联体内管理制度的改革，石湾中学的作息时间调整为与博罗中学一致——每天早上6时30分上早读课。然而，直至2019年10月，很多学生还没有适应新的作息之间，每天过了7时才“踩点”走进教室。
为了尽快扭转全校师生的作息习惯，来自博罗中学的支教老师带头示范。在他们的带动和影响下，到了2019年11月，毕业班学生大多在早上6时50分就到齐了。老师们不再打卡上班，开始适应了更为弹性的上班时间，有了更大的教学动力。
如今，石湾中学引进了博罗中学的“评教评学”制度作为教师的考核方式之一。“考勤和教学成绩不再是唯一的评价标准，老师好不好，还要看学生怎么讲”，廖志宏介绍，石湾中学新的教师考核体系中，要求教师在学生“评教评学”环节中，获得不低于80分的分数。目前，这一考核方案正在毕业班试行。
“改变要循序渐进，抓住主要矛盾，不能操之过急”，廖志宏说，“考核主要是为了引导老师重新理解教师这个职业，激发他们的内动力。”
在石湾中学支教近两年，廖志宏养成了每天巡班的习惯。每天早上6点45分，从初中部开始，一路走到高中部，到每个班级门口都看一看，直到7点20分，才能看完石湾中学所有的班级。让他欣慰的是，从开始巡班的6点45分起，学校里大部分教室里已经传出朗朗书声，成了校园里一道特殊的新景观。
“这一年多以来，所有改变的发生都离不开全体老师的努力和奉献”，廖志宏感慨道，“这是一场乡镇中学教育的突围，我们每个人都有使命和责任。”
【记者】廖钰娴
【摄影】韩庆鹏
【作者】 廖钰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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