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团团高树影》讲的是余秀华奶奶去世的事，没有多悲痛，没有多欲绝，就跟平常一样在她还没有想到，没有什么准备时，92岁的奶奶在阳光灿烂的午后去世了。
我奶奶也是，明明前几天还在超市看到她在买东西，后来下了两天两夜的大雪，整个小镇全覆盖，出行困难，我们都在家烤火，妈妈电话打来说：你奶奶快不行了，在医院里准备找车送回去，先去你小爹那里等我们回去。
当时接到电话有那一瞬间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是本能的不相信这个消息的。
明明前两几天还看到她在超市里买小蛋糕，那是她最爱吃的甜食，还非要给我塞两块，怎么下场雪人就没了？
接电话时老公就在身旁，他催我穿袄子、换鞋子出门就往小爹家的方向走，刚走没几分钟，老公跟我确认，到底妈妈和奶奶她们在哪？
我说：我妈说在医院找车准备送奶奶回小爹爹家，还插着氧气袋。
他马上掉头往医院的方向走，我赶紧跟上，雪很厚也很滑溜，走得很慢，平时十几分钟就到的卫生院，那天走了半个小时。
到卫生院后面的住院部，奶奶在3楼，我们急匆匆爬上楼梯进病房，看到奶奶被围在白色的被子里靠在爸爸身上，鼻子上插着氧气袋，好方便随时走的时候拿。
她的头发很凌乱，这不符合平时爱整洁的要求，我想伸手去帮她理理头发，终是没下去手。
奶奶眼睛眯缝着望向我这个方向，嘴巴微张已经讲不出话来。
我不记得当时是悲伤还是难过，只记得车到了，在楼下院子里，爸爸和小爹爹背护着奶奶下楼，我踉跄跟在旁边抱着氧气袋。
家乡的老人最后一口气断也要断在自己的家里，不时兴在医院断气。
雪实在太厚，小车都不敢上路上，就找了个小的摩的，空间很小，爸爸和小爹爹上去再加上奶奶，已经容不下第4个人了，我就把氧气袋放在奶奶身上，和妈妈、老公一起步行去小爹爹家。
妈妈在医院就已经给老爹姑姑们打电话了，他们都在临镇住，平常坐班车30分钟，小车十几分钟能到我们这个镇。
可奶奶去世的那天并不是平常，老爹接到消息就往小爹家赶，一路上也没有车坐，就一路走过来了。
人到时浑身都湿了，脚也没一点干爽的，姑姑还远在村里住着，走到小爹爹家都天黑透了。
这一路我不知道他们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在赶路，但看到他们一个个满脸通红浑身湿透，脚都是冰的，坐在那烤，我心里很不是滋味，也许是奶奶去世的情绪感染在那一刻才流露出来。
还有一个姑姑嫁到外省市，虽说是外省也就离我们镇上不远，不需要绕路，开班车45分钟直达。
姑姑一路走一路打电话，直到手机没电，还没看到姑姑的身影，我们都在担心她，生怕路上有什么意外，还好她到时身边的姑父拿着有手电筒，天黑了电筒有亮，带着他们一路来到小爹爹家里。
奶奶的儿女们都到了，开始忙活身后事了，采买的派人去办，请厨师的电话联系，看寿衣的我老公带去认识的店铺挑选，都忙起来就显得这不是一桩丧事般热闹了。
我没什么可做的，奶奶三个儿子，四个姑娘，再加上旁边的邻居和亲戚，我们这些后辈插不上手，也不懂一些老人去世的规矩，就坐在火堆旁烤火。
看看奶奶的棺材，看看这些忙碌的人们，悲伤没那么浓厚，也没有对死亡的恐惧。
这是我第一次直面参与至亲家人的死亡，难过和眼泪都来的有点晚。
在烤火堆旁，我回忆起奶奶的生前，她是位倔强的老太太。
爷爷去世的早，那时我们还小，没什么很深的印象，奶奶单独住过一段时日，后来就三个儿子轮流住，一人一年。
住到我家时，奶奶爱在街上闲逛，一逛发现有纸箱子，塑料瓶可以卖钱的，就拿到我家上楼梯的那个房间里堆着，准备多了一起拉去废品回收站卖钱。
妈妈发现以后嫌脏就不让往家里拉，奶奶不乐意就跟妈妈吵，别看奶奶个头小，吵起架来可不让着谁。
她知道妈妈爱面子，就特意站在窗户边，还把窗户推开跟我妈妈吵。
我妈跟我说这些的时候嘴角是笑的，她笑老太太老了也不糊涂，吵架还知道我妈的软肋。
奶奶平时抠搜着捡破烂，卖废铁时，行头是一丝不乱的，衣服和鞋子干净不皱。
花钱在吃的方面也大方，尤其是她爱的甜食，总看到她床头放的有。
碰到我们放假回来，会拿给我们吃，可妈妈私下里嘱咐我们不让接奶奶的东西吃。
那时以为妈妈是嫌奶奶的东西脏，怕我们吃坏肚子。
后来出去打工赚钱了才知道，妈妈是怕我们都吃完了，奶奶没得吃了。
挣钱不容易，尤其是奶奶攒废品卖的钱更是少的可怜。
奶奶一生经历的悲痛我无法体会，本来她有四个儿子的。
三爹在外面的煤矿挣钱，给奶奶盖了大房子一起住，也娶上了媳妇，眼看苦日子熬成了糖。
却在娶了媳妇的第二年煤矿出事，他也出事了，就此没能回来。
是奶奶坐车去把他的骨灰带回来的。
三爹没有子女可以给他披麻戴孝，就轮到我和弟弟头上，不巧，弟弟顽皮在门口的石墩子上蹦达，磕破了腿，缝了几针，要修养，这端牌位走场子的重担就交在了我身上。
就这样在学校的我被接回了家，跟着给三爹做法事的那帮人后面，听着吹吹打打的响声，端牌位、跪拜、烧纸钱等都被不用上学的开心给冲淡了。
也不觉脚麻腿酸手疼了，就煞有其事跟在道士身后听从指挥，行着自己不懂的跪拜。
爷爷走的也突然，中午还在院里喝酒，下午坐那乘凉时椅背往后一栽，就没再起来过。
奶奶就这么失去了属于她的主心骨，毫无征兆的，日子由彩色的泡沫变成了孤苦无依的一人生活。
就算还有三个儿子可以依靠，可我每次看到奶奶婆娑的背影，总感觉她身上那种孤独是无法言说的。
不然，后来她也不会这么喜爱吃甜食。
奶奶爷爷一夫一妻孕育了四子四女，奶奶亲自送走三儿子和自己的丈夫。
可能老天垂怜，在她去世时大雪覆盖加以厚葬。
如若不是读到余秀华这篇文章，我可能也不会在这么多年后再念起奶奶。
毕竟很多生活的糟心事包裹着我，已经快让我想不起奶奶的模样了，怀念并记起与她的往事，也是她活过的痕迹吧？
四季交替生命轮回，总会有交集，有别理，有死亡，不管是哪一种都是对生命的感悟，是我们烦躁人生的缩影。
有出生的喜悦就有死亡的伤痛，谁都避免不了。
这样再看起生活的糟心事，也就觉得没那么糟心和严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