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迎春花》梗概，继承了前苏小说《被开垦的处女地》情节模式
冯德英1958年出版了他的第一部小说《苦菜花》，此时，他23岁。
一年之后，他用了四个月的时间，写成了他的第二部长篇小说《迎春花》。
从文字上来看，《迎春花》远不如他的处女作《苦菜花》来的出色。
《苦菜花》的语言，带有欧化色彩，简约中带着跳跃，斟词酌句中透着一种灵性的智慧，可以看出，小说里的语句受到《静静的顿河》的巨大影响。
到了《迎春花》中，冯德英的笔法明显显得滞重，缺少了《苦菜花》给人的灵气之感。
这也是后来的评论者，认为《苦菜花》中有编辑加工的功劳。
《苦菜花》初稿29万字，冯德英在改稿时，不到半年的时间，就增至40万字，近乎增加了一半的体量。
所以有论者认为，《苦菜花》之所以看上去那样的成熟，与当时的小说编辑的高水平的参与有着明显的关系。
《迎春花》在文本上整体写得呆板、枯涩，情节没有波澜，或者说曲折的情节，没有得到艺术化的渲染，缺乏《苦菜花》里的抑扬顿挫的精彩描写。从文学的角度来看，《迎春花》给人一种灰头土面之感。
尤其是在语言风格上，《迎春花》回归传统的中文的四字句文风，而《苦菜花》里，却充斥着精炼的耐人寻味的译文体的散文风格，从语言上来看，《迎春花》可以说是从《苦菜花》的叙事文风的一次倒退。
如果说《苦菜花》的风格，吸纳了《静静的顿河》的结构与文体的话，那么，《迎春花》则透露出对肖洛霍夫的《被开垦的处女地》的模仿倾向极其明显。
就连冯德英本人，也不得不承认这一袭仿现象。他在《关于“三花”的创作答读者》一文中，针对众议中的“个别人物和个别情节的处理上和苏联肖洛霍夫的小说《被开垦的处女地》雷同”这一问题，他称：造成这一问题的原因，“是我太拘泥于现实生活中的真人真事，没有考虑其他书中曾表现过的东西，自己确实也受过他的影响，加上时间紧迫，写得急了，粗糙，没有时间反复推敲修改，这是个教训。”
下面是笔者阅读《迎春花》时记下的一个故事梗概，以作备忘之用，并略作评点，更好地看清小说袭仿《被开垦的处女地》的要害处在哪里。
1、1947年，一直潜逃在外的村里的地主、四十多岁的汪华堂，趁着夜色，来到自己的外甥家，家里只有外甥媳妇王镯子留守，而她的丈夫、也就是汪华堂的外甥孙承祖一直逃难在外，汪华堂称孙承祖已从八路军投奔国军，而汪本人说他在他所在的村里暗杀了村干部，鼓动外甥媳妇反抗现政权。
（小说第一章，与《被开垦的处女地》的首章描写极其雷同。《被开垦的处女地》里也写到初春时节，一个反动白匪军，来到了村庄中，潜进了村里的富农家，鼓动富农一起反抗苏维埃政权。
《被开垦的处女地》的开头部分：正月末尾，在冰雪初融的气息包围里，樱桃园发散着优美的香气。正午，当太阳温暖的时候，在各处隐蔽的角落里，一种令人不快而几乎感觉不到的樱桃树皮的气味，和融雪的淡薄的湿气，以及雪与朽叶里透露出来的大地的强烈陈旧的芳香混杂在一起。
《迎春花》的开头部分：阴历二月间，原野刚刚脱去枯黄的外套，各种植物从冬眠中苏醒过来，极力地钻出解冻了的地面，开始了新的一年的生长。……于是，春野里到处都散布着，往年被那雪水腐烂了的枯草、败叶的霉味，融混着麦苗、树木、野草发出来的清香。
两部小说的时间都是初春时节，连气味的描写都是不谋而合。接下来，两部小说，都描写了这两个人物，涉过了小溪，来到了村里，然后开始了相似的劝说。在介绍自己的过往经历的时候，两个反面角色的逃跑路径都有一些相似。《被开垦的处女地》里的白匪军说他想跟着自己人“一道离开诺佛罗西斯克。我没有能够那样做，义勇军和联军出卖了我们，抛弃了我们。”
《迎春花》里则写道：“我原先也打算从海上到青岛去的，无奈民兵撵的急，他们先驾船跑了。我躲在山洞里一整天．又冷又饿，直等天黑全了才敢出头……唉。这三十多里山路可把我累熊啦!”
2、曹家的三女儿春玲的母亲去世不久，她和弟弟去上坟，民兵队长江水山回来，告知邻村村干部被杀之事，要求加强对地主的监控。（曹家的经历，基本对应于冯德英的真实家庭关系，现实中，他的母亲去世基本与小说里的曹家孩子的母亲离开人世的时间相仿，因此，冯德英的小说中，除去《山菊花》之外，都可以视着冯德英对自己家庭的真情实事的文学描写）。
3、村里开会，商议将村里的地主扫地出门，争议之处是过去当过村长的地主蒋殿人曾救过江水山的父亲。江父组织了1935年的暴动，后被打伤，是老村长蒋殿人送走，后被抓牺牲。江水山为父亲报仇，打仗杀敌，攻县城时断臂复员回来，当了民兵队长。
4、曹振德带领百姓没收老村长蒋殿人的家财。另一个地主蒋子金家，地主的老母亲搬出棺材，以自缢相要挟，其子持棺材里的武器反抗，被抓。地主均被赶走。（此驱赶地主、没收浮财的情节，在《被开垦的处女地》中也曾经出现过。）
上级指示要让村里的没收的地主浮财外援，村里争论后同意执行。
江任保是一个懒汉，在分浮财时，嘲弄老人曹冷元，说分的东西是垃圾，惹得老人生气，江任保和妻子爱偷东西，贪小便宜，村里人均提防着他俩，属于流氓无产者类型。
5、分浮财时，爱贪便宜的江仲亭想要房子，身为堂弟的江水山出于公心，不同意倾斜给他。曹冷元想要一个镜子给儿媳，回顾曹冷元的身世，其妻莫名其妙自杀，实为蒋殿人所为，江任保也要镜子，两个人争抢之中打碎了镜子。（反映了打土豪分田地时给村民带来的震荡，折射出这种分浮财引发了村民的私欲暴露，作者比较真实地写出了这种财产重新分配情境之下的人性的复杂性与矛盾性。）
汪化堂劝蒋殿人反抗，蒋怕被连累，不肯答应。汪化堂来到王镯子家，王镯子的丈夫孙承祖想为父报仇，假意投靠我军，借机逃往国军，现又潜入村中，从长计议，伺机破坏。
6、春玲和村里的姑娘淑娴相遇，提及各自的心事。春玲和老东山之子儒春定了儿时亲，但儒春被父亲看的紧，不进步，春玲对这门亲事很不看好，而对学校里的教员孙若西有了感情。而淑娴的苦恼是，她对江水山有好感，但江水山一直回绝她的主动示爱。
曹家二女儿、区委书记春梅带回征兵任务，父亲曹振德表示有难度，经女儿说合，同意克服。又告之冷元在外当兵的儿子牺牲，更给征兵工作带来了困难。
7、春玲想动员教员孙若西参军，孙若西找借口拒绝，而儒春却同意，但其父老东山不同意。春玲决定去找其父老东山，并在会上自称为儒春的未婚妻。
8、水山劝堂兄江仲亭参军，一语不合，水山打了仲亭。冷元想送老二参军，春玲说出长子牺牲的消息，冷元虽痛苦，但同意送二子参军，感动了在门外想来讨说法的仲亭，回去向水山道歉，两人和解。（这一段太有戏剧性，带有明显的话剧味。冯德英后来在小说中经常靠巧合的情节、听璧根的技巧，来营造矛盾的生成与解套。人物对话也像话剧中的台词一样，带有一种戏剧陈词味，显然非常不自然。1963年起，他参与话剧《女飞行员》的编剧工作，现在看来，他的小说中就有着非常明显的话剧构造意识，去担负话剧编剧一职，可谓是顺风顺水）。
9、春玲来劝老东山送子参军，东山将她一军，称嫁过来就送子参军，春玲一激动，允诺成婚。（这一个情节，在文革期间批判《迎春花》的时候，是小说的一大罪状，称“曹春玲为了说服丈夫参军，竟以结婚相许。”在《沂蒙六姐妹》里，我们看到六姐妹之一的女村干部，为了动员整天追着她的男青年参军，也是以嫁给他作为条件，应该还是有现实中的真实原型的。）
孙俊英原为放荡女，在城里开旅店的叔父家，以色相招徕生意，后引起同行公愤，一致声讨，才被迫回到村里，因为天性抛头露面，成了干部，（放荡女人因为个性的关系，而脱颖而出），因放荡而失去生育能力。听说丈夫仲亭参军，反诬水山有目的，对她有非分之想，被仲亭识破，怒斥妻子。
10、春玲向父亲说了自己嫁给儒春的事，父亲支持，淑娴爱水山，但一直羞于启口。送行参军新兵，儒春加入战士队列。
11、春荒在即，村里为粮食问题而找替代办法。春玲到区上开会，见到姐春梅，想到女子参军的事。回来，巧遇已经参军的儒春竟然等她在路上，原来其父送他走时，以死相威胁，让他中途溜回来，春玲闻之大怒，儒春思想理顺，重返部队。
12、交公粮，东山因为二流子使坏，偷了他的粮食，致使份量不足，他乞求少交，春玲一番数落，使东山的损公肥私行为无法得逞。
地主蒋殿人决定害死耕牛，让王镯子去下毒，致使村里的集体放养的牛毒倒，曹振德判断谁是凶手。
13、老东山找冯寡妇算卦，介绍冯寡妇的浪荡史，曾经逼死了老实巴交的丈夫，到处胡混。她找孙俊英要粮，孙俊英让她找曹振德，冯寡妇找到借口，大闹曹家，被水山赶走。春玲向水山道明淑娴有意，孙若西向春玲求爱不成，转而向淑娴未婚。东山向淑娴传达孙若西的求婚之意，淑娴不同意。当晚孙若西摸黑上门进了淑娴房，称水山已经谈成了对象，占有了她。
14、村里向村民征借粮食，对中农实施强征手段，总算逼迫中农交出来了粮食，而对地主蒋殿人，则采用恐吓的手法，水山甚至以枪毙作胁迫。回到家中，水山母亲表示不应该威逼救命恩人，水山称不欠其人情。
15、曹振德指责水山的强制态度，退了中农的粮食。王镯子的哥哥王井魁从外地回来，不想再参加孙承祖一伙的破坏计划。王镯子因为丈夫孙承祖在家，发现有孕，不得不设计嫁祸于人，以勾引江任保来作野汉障目丈夫回来。同时，孙承祖去勾引俊英，拉其下水。春玲思念丈夫，盼其信来。（这里的情节，就是当初小说被称为自然主义的原因。孙承祖与王镯子这一对活宝夫妻，分别去勾引别人，来达到自己的目的。色相成为他们实现自己目的的一个利器。如此频繁地利用这一种动机来设置情节，未免偏离社会现实。无非是突出了阶级敌人“美人计”的普及性与普遍性）。
16、春玲组织妇女成立支前队。东山咳嗽，请冯寡妇来治病，冯寡妇用巫术，胡乱医治，差点害死东山。水山来，赶走冯寡妇，救治东山。王镯子灌醉江任保，制造怀孕假因。
17、村里发现王井魁母亲最近鸡蛋没有出售，估计家里增加了人口，怀疑王井魁回来了。王母把儿子回来的信息告诉了曹振德的儿子，以求宽大，民兵们围上了王井魁家，王打死了母亲，逃走。遇到接应的孙承祖和地主蒋殿人，为达到杀人灭口的目的，王井魁被掐死。民兵发现，但人已死。（王井魁害死母亲，一如《被开垦的处女地》中的富农杀死老母亲的情节。这也是冯德英的小说给人一种残酷的原因，而这样的设计，很大的程度上，来自于《被开垦的处女地》的设定。）
18、冷元去粮库站岗，被孙承祖、蒋殿人索要钥匙，意图焚烧粮食，冷元拒绝，被打死。春玲与公公东山和解，闻冷元去世，伤心，追查凶手，找到树洞里的血衣。
19、孙俊英丈夫牺牲了，她又与孙承祖鬼混在一起，商议陷害水山，让孙承祖冒充水山，强奸村女刘桂花（冷元的儿媳），故意留下了水山的衣服，以此来搞臭水山。淑娴不信，告知水山，水山自认为自己清白，不听劝阻回村，遭到村里的坏女人围斗，被曹振德阻止，并开除孙俊英的党籍。（这个冒充水山去非礼村里的女性的计谋，很不可信。水山因伤残只留下一臂，如何冒充？虽有戏剧性，但小说中却不够自然。）
20、孙俊英、冯寡妇挑动妇女，对付曹振德，打伤了他。春梅丈夫牺牲，强忍悲痛，劝慰父亲。上级下令把闹事的孙俊英等人抓了起来。
21、水山护坝，被一人打伤，看坝的任保不知去向，原来被王镯子勾引，任保借此要挟王镯子，终于逼她就范。春玲发现淑娴想投河，原来孙若西骗了她，另娶他人。老东山大闹孙若西婚宴。
22、曹振德查出了孙俊英、冯寡妇、王镯子的阴谋，把孙、王都抓了起来，判了刑。
敌人开始进攻，村里组成了担架队。春玲在战场上，见到了受伤的儒春，鼓励他。水山也与淑娴在敌人的飞机轰炸下，获得了心灵的沟通。
23、村里坚壁粮食，江任保又想沾王镯子的便宜，回村来到王镯子家，发现孙承祖、汪化堂正在密谋，大惊失色，不慎失足被发觉，被打死。还乡团回来之后，到处破坏，来到曹家，抓走了春玲及弟弟明生，逼其交出埋藏的地点，弟弟明生被害死。后曹振德带领民兵赶来，炸死了王镯子，打死了孙承祖，抓住了汪化堂，被处决。这时，大反攻开始了，胜利在望。小说结束。（最后结尾峰回路转，结束得太快了。王镯子这个人物是小说里的一个颇为奇怪的人物，她的母亲从小不喜欢她，而父亲却有些宠她，所以，她对母亲非常不好。她的母亲偏向儿子王井魁，希望儿子能够自首自新，但王镯子却一心向恶，不思悔改，对母亲无情，她的哥哥也不想参与她的阴谋，被害死。她的母亲，却被她的哥哥杀死。王镯子是她的家族中最为反动的一个，一直积极地从事反动活动。小说写出了乡村中的这种复杂的人际关系，但并没有揭示出王镯子这样做的动机所在，只是写出农村里的女人的一种奇怪的生存状态，正如小说当初遭受到的诟病一样：带有一种自然主义描写。现在看来，还是表现出了乡村人物身上的复杂的人性与欲望，从而使得他们虽然身处在同一个家族中，但他们的命运却截然不同。冯德英以如此年轻的年龄，却写出如此复杂的乡村人物关系，确实有一点太超前了。）
相关链接：
小说《苦菜花》梗概，洞见描写女人的欲望是冯德英一招制胜之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