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是马香玉。
去年，罗翔经历了大起大落的过程。
先凭借B站视频成为中国第一普法网红，又因为争议言论被网暴，继而宣布退出微博。
当时他将自己的微博设置为仅半年可见，之后不再更新。
这几天恰好到了半年期限，他的微博页面成了空白的。
针对退博事件，他曾做出如下解释。
「我退出微博了，因为老被骂。这对我来说是一个很好的提醒，说明虚荣心是有代价的」。
前不久，他因为一个故事再次被送上热搜，引发各种讨论——
罗翔的去神化
最近，罗翔在《我的青铜时代》讲了一个故事。
这个故事，在他几年前出版的随笔集《圆圈正义》中写得更详细。
事情发生在2003年冬天，那时罗翔还是博士生。
他从美食城走出来，看到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妪不停地向人打躬作揖，但周围人纷纷掩鼻而走，不愿搭理。
罗翔猜测这老妪是个乞丐，或者是个骗子。
「我几乎能猜到她会说些什么，无非是来京访亲，找不到人了，好些天没有吃饭了等引人入套的话。」
没想到老妪问他：
「同志，某某区司法援助中心怎么走？」
他不禁再次打量老妪。
估计已到花甲之年，带着几个破烂的编织袋，一个陈旧的黑色旅行袋，袋子旁还用玻璃绳子拴着一个破水杯。
罗翔在心里重新下了个判断：
「又是一个上访者。」
接着，罗翔用手机给查号台打了电话，问到法律援助中心的地址，告诉老妪。
老妪扑通给他跪下，说：
「你是个好人！」
罗翔大吃一惊，觉得自己担当不起，赶紧把她扶起来，为她指明援助中心的方向。
老妪从贴身的内衣中，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皱巴巴的信封，颤巍巍地记下地址。
罗翔想，她在北京人生地不熟，顺利到达法律中心不是易事，便提议亲自带她去。
老人一听，再次给罗翔下跪，罗翔连忙把她扶起来。
在去往目的地的出租车上，老人哽咽地说：
「如果不是家里穷，我儿子现在也是大学生，也就不会遭这个罪了。」
原来，她儿子是油漆工，两年前来京打工。
一天深夜，她儿子骑着自行车，带着铁桶和毛笔正往家赶，突然被几个巡逻警察抓了起来，还来不及申辩就被关进了监房。
过了20多天，事情总算弄清了，他的清白得到了证明，但他的手指受了重伤，精神彻底崩溃，成了疯子。
罗翔愤愤不平地想：
「所谓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在此事面前是何等的苍白。
一个打工者，仅仅因为穿着寒碜，就被怀疑为犯罪分子。
那些开着大奔、西装革履却暗地里做着违法勾当的款爷，能理所当然地避免这样的天灾人祸，甚至还会备受尊敬。
难道我们的法律中有“以衣着和相貌判定”这样的定罪原则吗？」
到了援助中心，罗翔本想陪她上去，但她对罗翔鞠了鞠躬，说：
「你不要上去，你还年轻，不要介入这种事情，可能影响你将来的前途。」
那时罗翔已经考到了律师资格证，但他害怕影响自己的前程，没有坚持继续帮忙。
往后许多年，他经常想起这个老人，反思自己的懦弱。
「真正的知识，是从书本走向现实。真正的法律，不是抽象的逻辑，而是每个人鲜活的故事。公平和正义，不仅要在书本上体现，更重要的是在每个个案中得到回响。」
这是罗翔把自己「去神话」的过程。
去年他接受GQ采访时，曾讲述过自己与虚荣心的对抗。
在B站讲课火了之后，很多人找他要签名、合影。
他反思——大家看重的其实并不是他这个人，而是他所传授的那些伟大先贤的教养。
「我只是一个讲授者，一个二道贩子。我在大街上被认出来，只是因为我的讲授释放出了人们内心对公平和正义的向往，于是大家因为对公平和正义的向往，把这个我不配拥有的掌声投射于我的身上」。
何为榜样
什么人可以被称作真正的榜样？
很多人看完罗翔的故事，想起《沉默的真相》里面的江阳。
白宇饰演的江阳本来是前途无量的检察官。
为了帮侯贵平翻案，他不断受到排挤、名声遭到污蔑、几乎家破人亡，最后失去了自己的生命。
纵使长夜难明，亦有人舍命燃灯。
为了找到真相、实现正义，他不惜付出巨大的代价。
在罗翔看来，江阳才是榜样的化身。
一开始，江阳并不想成为什么伟大的英雄。
但他看到了不公，就无法假装自己没看到。
在他心里，他只是一个想做好事的普通人。
只不过这样的普通人太少，他就被当成了大英雄。
人总是习惯性地高估自己的勇气。
当危机发生在自己身上，选择往往不如预想的那样。
在关键一刻，我们才能认清自己的本性。
罗翔评价《沉默的真相》时，说：
古典时代有四大美德，智慧、正义、节制和勇敢。其中最匮乏的，也最宝贵的就是勇敢，所以当命运之手把我们交付到特殊时刻，愿我们能有我们想象中那么勇敢。
理想与现
前不久，衡水中学高三考生张锡峰发表演讲引起网络热议。
他在小地方长大，偶然看到大城市的生活，感到强烈的差距。
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他努力奋斗、艰苦学习，将清北视为目标。
这本来是很励志的行为。
如今“寒门难出贵子”的现状，读书是改变命运的唯一途径。
但他的演讲里透出一股忿忿不平之气。
咬牙切齿、甚至有些狰狞的表情，散发出社会达尔文主义的无情。
「我是乡下的土猪，立志于拱城市里的白菜」。
这句话背后的含义是：
「今日我被别人踩在脚下，明天我要把别人踩在脚下」。
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通过学习实现阶级跨越。
当他终于跻身更高阶级时，不是想着如何减少阶级矛盾，更是去激化它。
多么悲哀和无奈。
这让香玉想到了内卷的话题。
罗翔老师近期凭借「谈内卷」上过一次热搜。
内卷，也是一种社会达尔文主义的产物。
底层的人向往上爬，上面的人想往更上爬。
如果你跟别人比，就是把别人当作工具人。
一旦你把别人当作工具，你一定也会把自己当作工具人。
当你把别人比下去时，你瞧不起别人；
当你被别人比下去时，你瞧不起自己。
当你加入内卷的队伍，跟人攀比竞争。
内心深处幽暗的兽性，就会激发出来。
但我们是人，不是动物。
以动物世界的规则要求人类世界，是对人类的一种侮辱和亵渎。
那我们应该怎么做呢？
罗翔没有完全否认竞争，但人不该和别人比，应该和自己比。
很多时候我们忘记内在真正的苛求。
在社会环境的逼迫在走向互相缠斗的道路。
当你沉淀于竞争胜利带来的快感，注定会迷失在人生的旅途中。
别人的目标，不应该是你的目标。
只有找到自己认定的理想终点并为之奋斗，这样的人生过程才是有意义的。
回到上文说的。
成为「罗翔」，还是成为「江阳」，这是一个永恒的问题。
江阳舍生取义，是理想主义的化身。
26岁的罗翔怯弱退缩，更像我们现在的样子。
从罗翔到江阳，从现实到理想。
中间是一条巨大的鸿沟，不是一蹴而就的。
它不局限于法律正义问题，这是整个人生的大问题。
我们如何在各种艰难的现实因素下，坚持内心的理想？
罗翔分享过一个故事。
威斯敏斯特教堂埋葬很多英国名人，包括国王、莎士比亚、牛顿...还有一个无名墓碑。
我们暂且把墓碑的主人成为「他」。
当他年轻的时候，他以为他可以改变世界。
年纪渐长，他发现改变世界很难，转而想改变他的国家。
年纪越来越大，他发现改变国家也很难，便想改变他的家庭。
当他行将就木才发现，如果他一开始只想改变自己。
也许能通过改变自己，进而改变他的家庭。
靠着他家庭的帮助，说不定有一天能改变他的国家。
接着，某天他有可能影响整个世界。
回到最初的话题，罗翔停更微博，从网红身份退回老师，也是相同的逆向思维。
他通过网课，可能会影响一些学生；
学生学习法律，可能会实际地帮助一些人；
通过帮助那些人，可能这个国家会在实际上变得更好。
这比起做一个迟早被推下神坛的网红，要有意义得多。
「如果是孔夫子、苏格拉底活在我们今天这个时代，他们难道会拒绝短视频吗？孔老夫子说有教无类，那我想真正的教育，是要去向每个愿意受教的心灵诉说。」
对于我们也有相似的启发。
从现实走向理想很难。
但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