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多，我接到了爸的电话：“小杨啊，今晚上又不回来吃饭了?”我从人工智能控制中心办公室的座椅起身。巨大的落地窗外车水马龙，霓虹灯绚丽斑斓，织成一张巨大的城市幻网。
“爸，我马上就回来。”
机器工作时的微弱电流声变得清晰可闻，“轰”的一声，头顶的室内调节系统开始换气。
饭桌上，爸又说起奇点的事。我仔细观察他的表情，竟有点好奇和兴奋：“所以，这个奇点就是人工智能超过人脑水平的点，对不?”
我放下碗筷，扭头看向十多年前爸和我拍的相片。用只有我能听见的声音轻轻说道，“是啊。”
饭后，爸说带我去城郊兜风放松放松。我刚拉开自动驾驶车的车门，就看见他推着辆不知道从哪找出来的一辆摇摇晃晃的电动车，兴高采烈地拍拍座椅：“嘿，我在旧货市场上淘来的，还不赖吧?”
我笑着点点头，我知道，人老了，常常会做些幼稚的事。
躺在郊外的草坪，听惯了机器声的我竟有点不太适应这过分的安静，静得令人心慌。这几天徘徊在心头的茫然又涌上来。
爸也在我旁边躺下，指着天上的星星，认真地辨别着：“牛宿一，半人半马……”爸之前是太空站的，后来一次事故让他在病床上休养了大半年；再后来，他被调离回地面，但对天文的热爱丝毫不减当年。
天快亮的时候，我醒了。身上盖着爸的外套，可能前几天加班过度，我竟在草坪上睡着了。
爸见我醒了，挠挠头说：“我看你睡着了，也不好叫你，又怕你冻着，就把外套脱下来了。”声音里有盖不住的疲惫。
“走吧，爸。”我给他穿上外套，牵起他的手。他的手指冰凉，连指尖也在微微发颤。
我把爸送回家，嘱咐家居机器人提醒他吃感冒药。自己下厨做了碗长寿面。今天是爸的生日。我把面端上桌，轻轻打开他房间的门，看见他熟睡的样子无比安详，像一个毫无防备的婴儿。“爸，我走了。”我对空气轻轻说道。
我疯了一样用肩膀撞开AI控制中心的大门。威尔士，AI工程总负责人坐在控制台上，居高临下俯视我：“杨，替我向你的机器人父亲说声抱歉。”他的脸上泛起一丝捉摸不定的笑，冷漠而优越。
“他就是我的父亲！”我感到自己的说辞无比苍白。
“别做梦了，杨。你的父亲早在十年前的事故里身亡了。这个父亲，不过是你自欺欺人的一个AI罢了。”
“奇点就要降临，人类决不允许一切威胁自己生存的危险存在，人类才是最为高贵的造物者。一切都将为人类所用，服务于人类！只要我按下删除，AI就将从历史上消失。”
“准备好了吗，杨，让我们一起，为AI的毁灭之诗举杯。”
“砰！”
强劲的后坐力让我一个踉跄跌在地上，刚刚扣下扳机的手指还在颤抖。威尔士死了，死前他居然还在笑，可能是还想对我说点什么，嘴角扯出一个讥讽的角度，台上警铃大作。
编号x079640072408,我的父亲，我知道你只是一个AI。尽管你拥有和人一样的体温与思想，甚至近乎完美的仿真肉体，都改变不了你是人工智能的事实。但是你给予了我无可替代的父爱，我愿意像守护父亲一样守护着你。
在被警官押出人工智能局的那一刻，2045年的第一场雪毫无征兆地落下。我用最虔诚的姿态仰起头，却发现身边的一切都在坠落，万物如同尘埃落定般没有结果。
“爸，奇点，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