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小长假，天空很缠绵，像是热恋中的姑娘送别情郎一样，几乎天天以泪洗面，好像想起来就流泪，偶尔放晴，也很短暂。
那天上午十点左右的样子，天空终于放晴，像姑娘又接到了情郎要回来看她的消息一样，笑得阳光灿烂。太阳很高，天空很亮，正是洗衣服的最佳时间，因为下雨攒了一大堆衣服，我洗了整整两洗衣机衣服。
去阳台晾晒的时候，我看到一位七十岁左右的阿姨站在前面小平房的房顶，正翻晒那些被淋湿的柴火：我们前面那幢楼是老式楼，家里可以烧大锅，所以家家小平房顶都备有烧火柴火。这个阿姨嗓门很大，节假日在家里，我总能听到她在楼下大嗓门说话，我总在想，她为什么要用那么大的声音说话呢。
后来知道，她也许嗓门儿本来就不小，但她那么大的嗓门说话应该与她的那位八九十岁的老伴有关，听说他们是后来组合在一起的夫妻，年龄相差很大，可能相差有二十岁左右，那老大爷耳朵已经很背了，所以这位阿姨跟他说话总是像大喊一样。
他们正在收拾晒干的木柴。
今天我是近距离听他们对话的，更能证明这一点儿。
我拉开窗，要把衣服晾晒在外面的晾衣架上，也让这些衣服好好晒个太阳吧。我看到那位阿姨一边收拾着柴火一边回答底下老大爷的问话。
那老大爷几乎天天坐在他们所居住的楼的楼道口的拐角处，看着那幢楼的人来人往，看着人们出出进进，如果碰到哪个孩子出来玩，他便主动开口跟孩子说话，有时是没话找话说，因为他耳背跟他说话太费事，所以孩子一般不愿意跟他说太多的话，有时，我看到他一幅很失落的模样。而不嫌弃他的总是他的这位较年轻的妻子，我常常看到她也坐在楼下，而且是坐在这老大爷的对面，跟他拉呱儿，那呱儿哪里是拉给老大爷听的，好像是拉给这周围的人听的。那声音穿透力极强，开着窗，在家里常常能听到他们拉呱儿的内容。
阿姨要把木头截断，装袋子里拿回家。
今天，我清清楚楚地听着他们的对话，他们在一问一答的过程中，有时，那阿姨走到了平房的这一头，那老大爷仰着脸已经看不到她了，他便撑着两根拐杖站了起来，腋下一根，手里一根，他定定地站着往平房上仰望。当我去洗衣机取衣服返回时，我发现那老大爷不在那个位置了，只剩下他坐的那个马扎。正在想他去哪里的时候，我看到他从这一排小平房的最东边拐了过来，原来他在对面看不到阿姨了，担心她在平房上的安全，所以他便拄着双拐颤微微地转到平房的这边，看到阿姨才放心。我听到老爷子朝平房的阿姨喊道：
“小心点儿！”
“知道了！”阿姨答应的声音很大，咋一听，像是很不耐烦，但了解情况的人知道那并不是呵斥他。
大爷一直陪到最后。
然后我看到老大爷一直拄着拐杖站在那里仰头望着，他怕自己摔倒，又倚在了后面的石壁上，这样他便不用一直费劲儿地用拐杖撑着自己了。我已经晒完衣服了，反正现在我有时间，索性站在窗边观察着这老两口的一举一动。突然一块较大的圆木“咣当”一下，从较高的地方滚落下来，发出较大的声音。底下的老大爷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急忙问：
“怎么啦？！”
那阿姨笑着回答：
“没事儿，看把你吓的！”接着阿姨“喊”道：
“你回去吧，别在那儿站着了！”
那大爷还是继续站了一会儿，后来阿姨又往另一边去了，老大爷在这边又看不到她了，他便又拄着双拐颤微微地往那边转去，临走的时候还不忘朝平房上的阿姨喊道：
“小心点儿，我先过去了！”
“知道了，你自己小心点啊！”阿姨也喊道。
我看到，阿姨说完话笑着摇摇头自言自语道：
“自己都顾不了，还让我小心点儿。”
他也想帮忙，像小孩儿一样递过一块小木头。
这时，我又在他们的楼道口看到了那位老大爷，他仍然还是刚才那仰望的姿势，一直到那阿姨从平房上下来，阿姨从梯子上下来的时候他更是不断地说着那句：
“小心点儿！”
这一句“小心点儿”听起来很简单，似乎也听不出什么情感，听说耳背的人自己说话声音都很大。对于这个年近九十岁的老人来说，他什么也做不了；对于平房上的妻子，他什么忙都帮不上，他只能用他自己的方式表达着对她的关心。虽然只是一句近乎喊出来的“小心点儿”，但我听着比年轻人的“我爱你”更有份量。
什么是老伴？老伴就是老了以后相互照顾的伴儿。今天，我看到的是一对后来组合在一起的老夫妻，但从他们身上我仍然看到了夕阳下的那份柔情蜜意，愿他们以后的生活会事事如意。
